業汝所願，框汝所選

謝謝你們的細膩這麼溫柔，寬慰了自覺殘缺的我

｢這樣報表會印了嗎？｣我轉頭看著新人

｢嗯嗯，這系統好方便啊，是不是只要是飯店都會使用啊？｣她那雙大眼在粗框眼鏡內眨巴眨巴的看著我

｢開發商也不少，所以不一定都是同個系統在作業，不過應該大同小異。｣

她很用力的點點頭發出了一聲｢嗯｣，怎麼覺得她的身體語言都超戲劇化的

｢不過通常報表都是約莫凌晨五點才印的，今天這時間印太早了，不過沒關係非假日這麼晚了應該也沒有什麼散客了。｣

｢散客的意思是不是隨團的旅客嗎？｣

｢就是囉，挺機伶的嘛。｣

又是一個很具戲劇張力的傻笑，好卡通的一個人啊，但不討厭

｢辛苦啦，賞妳的。｣阿凱遞上一杯冰咖啡給我

｢我說，凱董，一杯咖啡就想打發我，你也想得太簡單了吧，至少今天薪水對半拆然後附上大餐一頓。｣

我賊賊的衝著阿凱笑

｢不用啊，我直接支給妳今天的薪水，時薪300如何？｣經理又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

阿凱毫不客氣的嗆：｢幹你最好說到做到！｣

｢我這麼愛我們家綠綠當然OK啊，500也可以唷~外加一客夏幕尼或是王品。｣仍是一臉噁心巴啦樣

｢真是太好了！學姊！很賺耶！｣小語又毫不意外的發出了很卡通式的驚呼，大家都笑了出來，但我敢說笑點不是在那過分誇張的語氣而是又一個人誤會了

是說……誰是學姊啊……

｢那個…｣不等我發難經理就立刻接話了：｢ 很可惜妳學姊之後不能陪你們站櫃檯了，要升職變經理的特助囉。 ｣

我轉頭瞪經理，惡狠狠的，他卻給我拋媚眼

｢哇~學姊大恭喜！｣

｢女力士今天這麼早，不是在放假嗎？｣

許胤翔要不是你已經缺牙了我一定幫你打掉它

｢缺牙哥也不賴啊~跟阿桐伯有約喔？｣將軍~

｢哎唷~今天心情這麼好，沒有先送我幾個白眼然後哇啦哇啦叫的，中樂透啦？｣

我拿出經理給的信封袋，其實我沒有要收的，但他嚷著不收他也是直接轉進我戶頭然後硬塞給我

｢剛剛去飯店支援，有領現囉。今天我請，盡量吃。｣

本小姐心情著實不錯，算你好狗運

｢那俺就不客氣啦！｣

｢……你當作在吃流水席喔…我還真頭一次看到早餐能擺滿桌的…｣

｢妳自己說盡量吃的！｣

｢但你也點太多了，這鬼才吃得完啦！｣

白菜滷一盤、油豆腐一盤、豬皮一盤、蔥蛋一盤、蘿蔔糕一盤、炒麵一盤、炒米粉一盤、爌肉一盤、筍子湯一碗、貢丸湯一碗、白飯一碗……，這到底是在吃早餐還是在宴客？

｢我就餓死鬼你不知道喔！妳看。｣說就說還把兩頰吸得超凹陷，有夠醜的。｢而且我記得妳也很會吃啊。｣

瞧你得意的，我等等就不買單看你怎麼辦

｢帥哥請假喔？不然怎麼要回去支援？｣

｢沒有啦，是大夜進新人，去幫忙帶。｣

｢新人？妳不幹啦？｣他這一喊嘴裡的油豆腐給他嚇下桌了

｢為啥一口就認定是我不幹啦？而且不幹就不幹幹嘛驚訝成這樣？｣

｢這樣以後就沒有免費的早餐吃啦！｣

｢是誰說要天天請你了……｣真夠白目

他心疼的夾起地上的油豆腐，用紙巾仔細的擦掉髒汙打算再吃下肚，想不到這小子跟我一樣窮酸性格，但基於健康因素我出手拍落他的油豆腐，可憐的油豆腐再次墜樓

｢喂！幹嘛！很浪費耶！｣

我迅雷不及掩耳的把油豆腐用紙巾包起來不讓他有機會再救它：｢那個掉下去很久了，不能吃，會拉肚子的。｣

｢妳該不會跟老外一樣有三秒法則吧…｣這是什麼鄙視的眼神

｢沒有，就算有它也早超過三秒了好嗎？｣

｢不管，還我！上頭已經有我的口水了，我不能遺棄它！｣

｢少耍白癡了！｣

我拎著油豆腐的屍體走到外頭扔掉然後點了一份新的，店員很體貼的送上一份免費的補給我們

｢妳看，麻煩人家了吧，多不好意思！｣

店員燦笑著：｢不會啦，你們小倆口是常客，偶爾招待應該的！｣

我們倆同時轉頭看著店員：｢妳哪隻眼睛看到他是我男朋友！ / 妳怎麼知道她是我女朋友？｣

不妙，店員這下子笑得更開心了

｢呵呵呵，每天看你們打打鬧鬧好可愛，不打擾你們，請繼續我去忙囉。｣然後就一副很識相的離開了

｢你發神經啊！誰是你女朋友，我又不是女的。｣我作勢打他

｢幹嘛？當我馬子不好喔？我超寵女朋友的好不好，傻傻的。｣

｢那這頓你出啊，看你有多寵。｣哼，看箭

他倒笑開懷了：｢意思是妳答應囉？｣

｢……｣可惡，被將軍了

吃飽喝足後，我們在店裡繼續聊天，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認識沒多久卻能像老朋友一樣講個不停，大概是兩個人都超級健談，而且知道的事情也都很多所以很有話題交流

｢對了，妳幹嘛一直說自己不是女生？｣

喔…該死，該來的還是要來

｢啊就真的不是啊……｣

｢妳是啊，妳只是被上帝開了玩笑，錯置到了不對的身體罷了。｣

我想大家應該都無法想像我有多震驚，這比我媽說她又懷孕了還要讓人驚訝(但我媽沒有懷孕啦哈哈)！我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頂多被當成娘娘腔，這麼直接被揭穿三性的身分完全始料未及

｢你怎麼會知道……｣

他搔了搔頭，敏感話題可能讓他也頗不自在

｢妳忘記我唸社會系的？這種性別或是社會議題我們接觸很多，我也做過相關的專題，自然不陌生，加上……｣

哪有人在這時候欲言又止的

｢加上什麼？｣我還是不信有人能一眼識破三性這個祕密

｢加上妳們經理警告我過，跟妳在一起的時候要小心一點不要貧嘴傷到妳。｣他越說越小聲

我就說吧，怎可能有人可以這麼輕易嗅出端倪，況且對三性有所認知的人少之又少

｢不過他沒有直接講白啦，我想他可能也還不知道真正的狀況，所以是我自己推敲出來的。然後…..就很想找個機會好好跟妳聊聊。｣

他露出了我很陌生的溫暖神情，可惡，我一定要忍住不哭

｢他也已經知道了，大前天跟阿凱在聊天時，被他聽到了。｣

｢所以另外一個帥哥本來就知道了喔？｣

｢嗯……｣

｢妳很不夠朋友耶，我像是不能講的人嗎？｣

｢這種事誰會想主動講給任何一個人知道？況且我們認識不深，我也不知道你對性別議題的看法與接受度，哪可能說講就講？大多數人很反感的，屆時說不準連朋友都當不成，我不要這樣…..｣唉，不爭氣的眼淚已經在眼眶內準備出門了

他突然牽著我的手往店外頭走去

｢幹嘛啦？｣

｢結帳吧，這裡不好聊這些，來我家再說。｣

他走得很快，我還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去，去了該怎麼講，才能顯得我好像不這麼在乎這問題，在暴露自己的缺陷時該怎麼做能不感覺這麼脆弱，只能讓他一路牽著走

捧著他沖的花茶，我倆坐著好一陣子都沒有人開口，空氣跟時間凝結著，好像在等誰先破冰一樣。突然他把我手上的花茶搶去一口吞下，倒了杯新的給我

｢茶都涼了。放心吧我媽去工作、我妹去上課，沒有人在家的，還是……｣

｢打從有智識以來，三歲多吧，我就知道自己生錯身體了，但我不想要被嘲笑，更不想造成身邊的人的困擾，所以一直努力的扮演著男生的角色，兒子、弟弟、哥哥之類的。就算大家覺得我是單純的同性戀，甚至因為我不願承認我是同性戀而訕笑時，我依舊如此。壓低嗓門、讓自己大剌剌的粗魯不堪、買很帥氣的衣著偽裝，而我也真的不是同性戀，我不曉得我要解釋什麼？但我深諳三性的社會地位遠比同性戀低落，講出來，能接受的能更少。｣

｢可是妳知道，正因妳知道自己是女生，所以妳完全藏不住你女生的氣息嗎？｣

｢還真的不知道……也可能是自己在騙自己吧，覺得能這樣裝傻過一天是一天……｣

｢對啊，妳看妳都知道。而以妳的條件，何不勇敢的做自己呢？比起那些很違和的三性朋友們，妳有著老天眷顧的秀氣臉龐、更勝女生的膚質與髮質、還有根本毫無破綻的女生聲音，妳不說，根本沒人知道妳裝錯身體啊。｣

｢是啊……好個眷顧，先狠狠捅我一刀，再給我超強的金創藥，這算什麼？｣

嗯，眼淚它說不想等了然後就迫不及待的給我滾出門，魚貫而出

｢唉……我沒有要引導妳想去那邊的意思。｣許胤翔蹲到我跟前攆去我的眼淚

｢我有多麼想當一個普通的人，你知道嗎？哪怕是男生也沒關係。過一般人的生活，談一般般的戀愛、交一般般的朋友、找一般般的工作、穿一般般的適合自己的衣服。可是沒有辦法，社會太險惡，東方文化對我們極度不友善，我不偽裝自己，誰來保護我？你知道面具有多重嗎？你知道這樣不坦然的人生有多煎熬嗎？｣

理智僅足以讓我擺脫歇斯底里，但眼淚停不下來

｢我知道，真的，我知道。我知道妳很善良，不希望帶給大家困擾；我知道妳很聰明，所以選擇只傷害自己來降低風險。可是妳知道嗎？妳沒有錯，生成這樣妳一點錯的沒有，誰都沒有須要為這事任何負責，妳不用委屈自己。妳要更愛自己大家才能愛妳，選擇不被傷害妳才能夠不受傷。而坦然面對自己並勇敢成為自己想要的人，正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我想要的就是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不要成為大家的麻煩，這樣而已，這樣不對嗎？｣

徹底崩潰了，怎麼最近一直被起底，而大家都這麼善良這麼溫暖的接受這樣對社會來說不正常的我

他緊緊的抱著我：｢沒有不對，但若是能拿出真心，勇敢的作自己來面對大家，會更好的！喜歡妳的人，不會因為妳的性別錯置就討厭妳，而討厭妳的人不論妳再好他們依然都有話說，不是嗎？｣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啦......｣

｢是妳幹嘛想著大家知道之後都要討厭妳吧！而且我為什麼要對妳不好？｣他讓我看著他的臉，溫柔的笑著

開門聲，嚇到我的不是有人回來了而是進門的人

｢哥你幹嘛把學姊弄哭啦？｣小語一個箭步衝來把許胤翔推開然後大字型的護在我前面，動作誇張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