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汝所願，框汝所選

有些秘密被知道了反而讓人鬆了一口氣

｢是誰不做啦？｣

｢嗄？｣

阿凱天外飛來個問題

｢頂樓那白目最近一直在面試大夜櫃檯不是嗎？｣

怪了，經理面試人的時間多在下午，這小子哪裡打聽來的？

｢你怎麼知道？｣

｢交接時聽到小夜的在八卦。｣

要是讓他知道經理面試新人是因為我，不知道他是會衝上去揍他還是以後都不跟我講話…

想到這我不禁眉頭深鎖

｢怎麼了？｣

｢那個…好像是我不能做了…｣好吧，就算他不理我我也不想騙人

他用異常凌厲的看著我

｢為什麼是好像？不是你自己請辭的？｣

｢嗯…經理不讓我做大夜櫃檯了…｣

他拍桌跳起：｢靠！憑甚麼？｣

也用不著反應這麼大吧…

｢你得罪他？｣

我搖頭

｢你有隱疾不能講？｣

我笑場：｢什麼隱疾啦！｣

｢不然是你有新的人生規劃？｣

｢是沒有，但是他幫我規劃了，要我考慮看看…｣我越說越小聲

｢……｣

現場一片沉默

我勉力地繼續話題：｢我還沒答應啦…可是條件真的很誘人…｣

｢所以是？｣

｢他的秘書，不過性質聽起來比較像特別助理。｣

｢靠！根本吃窩邊草啊！待遇咧？｣他又拍桌

｢八萬…但上班時間不固定，算是on call性質的。｣

｢靠！這簡直是誘之以利！｣這次他氣到把筆都給摔了

真得是很棒的條件，但是想到要跟在他身邊工作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若單純是為了存錢跟還錢，我是不是該咬牙答應他啊？｣我怯生生地問

｢我認真覺得你慢慢存就好。｣

果不其然…

我小心翼翼地：｢可是手術的錢每年都一直在漲…這樣下去不知道存到的時候都變多少錢了，還有學貸跟家裡的債…｣

｢你非手術不可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也知道那是我目前人生最大的夢想。｣

是的，變回女生一直是我最大的夢想。

我，是靈魂裝錯身體的女生，社會上標籤的跨性別，醫學上暴力定義的原發性變性慾以及性別認同障礙患者，雖然我從不認為這是種疾病。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就連家人也被我蒙在鼓裡，畢竟是觀念保守的家庭，我沒能想像自白後狀況會有多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這樣也沒有不好…｣

｢阿凱…｣

｢就算你不變，很多人也看不出來你是男生，很多人也自然的把你當女生，不是嗎？｣

｢但我知道自己始終不是女生，我每天睡醒都要面對這不屬於我的皮囊，要武裝成社會跟家庭所寄望的男生角色，羨慕其他女生都能夠有女孩該有的樣子，而我就只能該死的穿著、用著男生的東西，我不想要這樣！就算變完了我被貼上變性人的標籤也不打緊，至少我可以活得更自在更抬頭挺胸，而不是像現在每天身心都在交戰，你不知道這有多煎熬多痛苦！｣

我激動了，眼淚撲簌簌的流下

｢……對不起……｣

這時經理突然從樓梯間走出來：｢ 我倒覺得你變完也不見得會比較快樂，雖然我支持你去變性，但你要認真考慮清楚。 ｣

｢經理…｣ / ｢靠…｣

阿凱不悅的扭頭離開

｢阿凱…｣

｢廁所啦。｣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停完車走上來就聽到你們在討論這件事，我也沒有任何歧視或是憐憫的意思，只是你真的要想清楚。｣

看來經理沒打算放過我

我頹喪的坐下：｢無所謂了啦…｣

經理接著說：｢手術完或許你的法定性別得已改變，但台灣人的素養並沒有開明到能對這件事情全盤理解，即便已經逐漸廣為人知且接受度也大大提升，但是不能接受的人還是佔大多數。｣他邊說邊走進櫃檯，蹲在我面前用拇指溫柔的替我拭去眼淚

平常這時候我早已跳起大罵，但此時我卻毫無動靜，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的眼神非常誠懇，誠懇到我覺得我不認識他了

｢雖然你剛剛說你只是想得到完整的自我認同，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是對台灣這鬼島來說，三性跟變性人可能沒有差別，甚至會因為動刀使得討論變得過猶不及。｣

那個平常嘻皮笑臉、愛耍白癡的經理呢？怎麼這時候我好想念他

｢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迷網了…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在騙自己只要能說服自己就好了…｣

他摸摸我的頭：｢我沒有反對你做這件事，只是希望你想清楚，我可不要以後小綠都不小綠了。｣

恢復輕佻的經理反而讓我鬆了口氣，或許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面對與應付這樣的他

｢靠！放開你的鹹豬手啦。｣阿凱不知何時進來的，站在櫃檯入口睨著經理

｢你看，有人吃醋了。｣經理再度幫我擦去眼淚：｢喜歡你的人不管你是什麼性別都會喜歡你的，阿凱是這樣，經理我也是這樣的唷。｣

｢不要把我跟你擺在一起評價好嗎？｣阿凱抗議著

｢我還是想手術…｣

｢那就努力達成吧！｣經理拋出一個很真誠的笑容

有股衝動想擁抱他，我想我可能瘋了，好在的是我並沒有那麼做

經理放了我三天假且不准我出現在公司，大概希望我好好整理心情吧

雖然知道大夜就算只有阿凱一個人也能輕鬆勝任，但還是有股衝動想去飯店陪他，除了習慣之外某程度來說也是種義氣的體現

〔你答應他當秘書了？〕才想著阿凱他就稍來訊息了

〔還沒啊，怎麼了？〕

〔靠！有個新的大夜櫃檯來上班了，說要先跟我實習一個禮拜。〕

〔真的假的？〕

〔還是個女的，有沒有搞錯！〕

〔哈哈哈，他故意放個女生慰勞你吧。〕

〔慰勞個頭啦，靠，你來幫我啦，我不擅長面對女生。〕

〔你也知道他放話不准我去陪你了…〕

〔你管他去死，他這麼愛你不會對你怎樣啦。〕

〔……我要去踢爛你的嘴！等著！〕

他發來一個笑開懷的貼圖，簡直可惡至極

才到飯店門口就遇到經理，他抽著菸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不是我親愛的小綠綠嗎~放你大假你怎麼還跑來？｣

看來他並沒有很在意我違背他命令的事，正好趁機爬到他頭上去

｢你很不夠意思耶！我都還沒答應當秘書你就找人來頂我大夜班的位子！｣

｢唉唷~你手術要這麼大筆錢，還有這麼多債務缺口，當秘書才能快速清償並且達成夢想啊。還是說…｣突然他笑得很猥瑣：｢你來跟我撒撒嬌求我幫你啊~｣

｢謝謝喔不用麻煩了…｣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 唉唷你幹嘛這麼客氣你也知道經理我每秒幾十萬上下的。 ｣

夠了沒啊…

｢好啦，不鬧你了，這三天我不是不准你來公司？怎麼才第二天你就跑來了。｣

｢還不是你突然應徵人進來，阿凱又要教人又要上班忙不來啦。｣我撒了點小謊

｢咦~我怎不記得我們姜雋凱先生有這麼弱？｣他又耍起寶來，露出極度驚訝的表情

｢少在那邊酸，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這麼會應付女生喔！｣話鋒一轉：｢說到這個，為啥大夜你給人家應徵女生進來啊？｣

｢她跑來面試說她可以啊，而且她也想多賺一點，大夜最理想啦。｣

｢你很糟耶，阿凱休假時留她一個女生上班你不會良心不安啊？要是發生什麼事情怎麼辦？｣

他一臉狐疑的看著我：｢員工休息室有留駐的房務跟泊車，我也都睡在頂樓，櫃檯也設有緊急求救鈴跟相關警備系統，一有事大家都會來幫忙啊。再說，你之前都能一個人做了為啥其他女生不行？｣

現在是拿我性別開玩笑就是了…

｢你很無聊耶！我又還不是女生。｣

｢我覺得你是就好啦，而且你根本就不是男生好嗎！｣他突然伸手捏我的臉：｢你看這皮膚好成這樣又白又嫩，聲音那麼輕柔可愛聽的多酥麻，還有這氣質一百分的臉龐跟玲瓏身材，誰相信你是男生啊！｣

再跟他盧下去我想我非要七竅生煙了，撇開他的手我筆直地向大廳邁進

｢這樣就生氣啦~哈哈。不過我們家小綠連生氣都好可愛唷~｣

留你一人繼續在後面發神經，哼！

電動門滑開立刻看到新來的女孩，紮著乾淨的馬尾，帶著可愛的粗框眼鏡，淡淡的妝容與簡單的配飾讓人看著很舒服，穿著套裝仍然顯得稚嫩，大概是剛畢業的職場新鮮人吧

｢你可終於來了。｣阿凱一臉要瘋掉的樣子讓我不禁笑出來

｢哪有這麼誇張。｣我推他一下，對女孩笑了笑：｢阿凱很冷酷吼。｣

｢對啊！看妳的眼神跟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我都要嚇死了！｣女孩認真回答道，這讓我笑更大聲了

｢我叫房顗綠，也是大夜櫃檯，妳呢？｣

｢我叫劉沁語，今年22歲剛從輔大畢業回台中，叫我小語就可以了！｣她用力的鞠了個躬，這飯店怎麼招來的都是怪人啊？